第(2/3)页 少年的心思总是简单又决绝。我一夜未眠,看着窗外的月光,想起父亲炒茶时的背影,想起哥哥给我讲题时的认真,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。最终,我做了决定。我偷偷收拾了简单的行装,只有几件换洗衣物,还有父亲留给我的一块旧手表。在一个清晨,天还没亮,我留下了那张写满愧疚与决绝的字条,放在家栋的枕头边。 “哥,我随黄阿姨去伦敦了。勿念,勿寻。好好高考,这是爸爸的心愿。我会照顾好自己,等我站稳脚跟,就回来找你。——茵茵” 墨水洇在粗糙的纸上,像我的泪。我不敢想象家栋看到字条时的神情,他会不会生气?会不会难过?会不会觉得我背叛了他?我咬着牙,不敢回头,跟着黄茹眉,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,又转乘火车、飞机。一路颠簸,我像一只逃离巢穴的幼鸟,怀着对未知的憧憬与恐惧,飞向了迷雾重重的伦敦。 伦敦的天气,总是灰蒙蒙的,难得见到敞亮的太阳。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,和家乡干燥的风截然不同。姑姑林月清来机场接我,她比照片里老了许多,眼角有了细纹,头发也染了些黄色,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。见到我,她先是抱着我哭了一场,絮絮叨叨说着对父亲的愧疚,说当年不该那么固执,让兄妹二人成了永别。她的怀抱很温暖,可我总觉得有些陌生。 姑父黄中雄开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来接我们,他身材微胖,脸上总挂着笑,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,像是刻意装出来的。他开着一家中餐馆,在伦敦的一个华人聚居区,店面不算大,生意不算顶好,但也能维持生计。我们住的公寓就在餐馆楼上,狭小而嘈杂,楼下餐馆的油烟味总能飘上来,呛得人难受。 起初,黄茹眉热情地帮我张罗,带我去买衣服,去熟悉周围的环境。她说我年纪小,英文也不好,书暂时不必急着念,先在姑父的餐馆里帮帮忙,赚点零花钱,也能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。我想着自己刚到这里,确实需要帮忙,便答应了。 于是,我便在餐馆里做起了杂工。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洗碗,擦桌子,招呼客人,收拾残局。工作辛苦,从早忙到晚,手上沾满了洗洁精的泡沫,变得粗糙,再也没有了采茶时的细腻。薪水却寥寥,黄茹眉说餐馆生意不好,先委屈我,等以后赚了钱再给我涨。我信了,默默攒着那点微薄的工资,想着以后能给哥哥寄点钱。 黄茹眉常来看我,有时会带些旧衣裳给我,都是她穿过的,有些不合身,却也比我身上的工作服光鲜。她看着我,总会叹气:“茵茵,你这模样,穿这些真是委屈了。女孩子要懂得打扮自己,才能抓住机会。”她开始带我出席一些场合,多是些华人圈的聚会,在一些装修精致的餐厅里,男男女女衣着光鲜,谈笑风生。 她让我涂上口红,穿上她给的裙子,教我如何给人敬酒,如何说客套话。席间,那些男人们的目光,像黏腻的蛛网,在我脸上、身上缠绕,带着审视和贪婪。他们用粤语或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开着玩笑,说些暧昧的话,黄茹眉在一旁巧笑倩兮,推着我应酬,说:“这是我侄女茵茵,刚从国内来,大家多照顾。” 我像个精致的玩偶,被展示,被品评,浑身不自在。我想躲开,却被黄茹眉紧紧拉住。有一次,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借着酒劲,伸手想摸我的脸,我躲开了,黄茹眉却笑着打圆场:“王老板,您别吓着孩子。”事后,她还怪我不懂事:“王老板是做进出口生意的,认识他对你有好处,你怎么这么不知趣?” 我渐渐明白了,黄茹眉眼中的“怜悯”,底色是“利用”。她看中的,是我这朵来自山间的“茉莉花”的新鲜与美貌,想把我当作攀附人脉、换取利益的工具。姑父黄中雄对此,是默许,甚至是乐见的。有一次,我听到他和黄茹眉在后台说话,黄茹眉说:“茵茵这模样,要是能搭上李总,咱们餐馆的食材供应就不愁了。”姑父笑着说:“你看着办,别出什么乱子就行。” 姑姑偶尔会流露出不安,私下里拉着我的手,小声劝我:“茵茵,别跟茹眉去那些场合,不安全。”可这话刚说完,姑父就走了过来,脸色一沉,喝止道:“女人家懂什么?茹眉是为了茵茵好,为了这个家好!你少管闲事。”姑姑便噤了声,低下头,眼神里的愧疚更深了,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。 我这才想起父亲当年的话。他看人,是准的。黄中雄确非善类,自私自利,眼里只有利益;而黄茹眉,不过是替他物色“资源”的掮客,踩着别人的梦想,为自己谋利。 伦敦的雾,不只是天气,更是人心。这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,像被一层薄纱笼罩,看不清真相。我感到自己像一株被移植到污浊土壤里的茉莉,周围是肮脏的算计和虚伪的笑容,我努力汲取着仅有的阳光,却快要窒息。 第(2/3)页